朱大杨

　　如果你是一位“70后”，或许你没见过汽灯。

　　汽灯是以煤油为燃料，在储油罐里打气，使煤油高压汽化喷射点燃纱罩发光的一种灯具。它总高约40厘米，下宽上窄。除灯罩与纱罩外，几乎全身是铁。它的底部像一只倒扣的深碗，是直径约20厘米的铁制储油罐；中间部分是4根铁柱，保护着里面的玻璃灯罩，汽灯的光，从这里发出；最上部是由铁皮制作的出风口和防雨罩，汽灯点燃时，烟气从这里排出。汽灯的纱罩虽只如乒乓球大小，但发出的灼白的灯光，亮度与如今的500瓦LED灯不相上下，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，电没有普及时，农村文艺演出、大型集会以及婚丧嫁娶等现场必不可少的照明灯具。

　　1956年，农村开展扫盲运动。我家不远处的夜校设在长生哥家的草舍里。大姐和堂姐是扫盲对象，报名参加夜校学习。因走夜路胆子小，硬要尚在读小学的我一起陪同。夜校里门板当课桌，用学员自带的蜡烛或煤油灯照明。昏暗的灯光下不仅看不清书本上的文字，更无法照亮黑板。比我大10岁的堂兄龙哥，不知从哪里搞来一盏旧的汽灯，摆弄着想让它发出光来。我像跟屁虫似的，一直在龙哥身旁打转。龙哥将汽灯加上煤油，在喷火口扎上用石棉丝编织的纱罩，在汽灯玻璃罩内小油缸里洒上少量煤油，再将划燃的火柴扔进油缸，慢慢点燃。4-5分钟后，龙哥使劲抽动汽灯打气杆，往汽灯的储油罐里打气。约抽动20来下，慢慢拧开油门开关……突然，汽灯上口轰轰轰一个劲地“冒油”，草舍内散发出一股煤油未燃尽的焦臭味。汽灯冒油蹿出的火焰足有一尺多高，龙哥的眉毛、发梢差点被烧着。而龙哥不慌不忙，拿起一枚“煤针”，往玻璃罩里的另一个细孔上一捅，冒油现象立马制止，伴随着呼呼的声响，汽灯发出灼白的光芒，照亮了整间草舍的角角落落，大家都为龙哥的技术竖起了大拇指。

　　日复一日，耳濡目染，我也从龙哥那里学到了点汽灯的些许技术。

　　我小学的班主任陈老师与众不同，提倡高年级（5－6年级）阶段的学生晚上住校，利用夜自修补习功课。那时候还没有通电，夜自修的照明成了问题。陈老师在义盛街上人脉很广，在一家铜匠店借来一盏汽灯，亲自动手点灯。可是拨弄了半天，汽灯还是亮不起来。同学们坐在位置上，个个焦急地伸长着脖子，眼神里充满了对汽灯发光的期待。汽灯点不着，陈老师一时间束手无策。“陈老师，何不让大杨来试试！”唰一下，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到我的身上。陈老师一把把我拉到讲台前的汽灯旁：“快，赶快动手！”我不慌不忙，按照龙哥点汽灯的那套程序，有条不紊地操作。不到五分钟，汽灯点燃了，整个教室照得雪亮一片，陈老师更是高兴得不得了，当场宣布我为班里的“点灯师”，命我负责搞好每天夜自修前的点灯和夜自修后的关灯。

　　承蒙老师厚爱，一夜间，我比班里同学多出了一个“点灯师”的头衔。

　　1960年的冬天，我大姐出嫁。那时候农民生活条件很差，大姐的婚事根本谈不上什么排场。早前，姑娘出嫁，都在晚上进行，我不想让大姐在昏暗的煤油灯、烛光下上轿。征得父亲同意后，我去街上租来一盏汽灯，熟练地点燃。顿时，汽灯光芒四射，不仅两间草舍内照得雪亮，灯光射出门外，照向远方，左邻右舍一下被吸引了过来。更可喜的是，姐夫家的迎亲队里，也有一盏汽灯，双灯同照，室内室外如同白昼，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。让大姐在雪亮的汽灯光下上轿，这是送给大姐最好的结婚礼物。

　　时移世易，沧海桑田。“汽灯时代”远离我们而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电灯。但汽灯的那些往事，总能让我念念不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