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沈树人
阿四伯是社区老年茶室的常客。年轻时的阿四伯名气蛮大,是个放篰笼的好手,他能一眼看准放篰笼的最佳位置,所以大家都叫他“篰笼阿四”。
“篰笼”是用来捕鱼的工具,但只能抓抓小鱼小虾,属于“小搞搞”。
“篰”,乡下土话,近于“蹲守”的意思,蹲在那里一动不动,专等鱼儿进笼。在杭嘉湖地区乡间,篰笼相当普遍,每当雨汛期间,总能在小水沟的隐蔽之处,看到这土头土脑的家伙,悄无声息地躺在水沟里。
做篰笼不复杂,锯一截1.2米至1.5米长的毛竹,一头关节,一头开口,拦腰用铅丝箍紧,在开口处劈成8等份后撑开,用圆圈固定,使其成为喇叭状,在分开的竹片之间编上篾条,然后在喇叭的小头钻些小孔,这些小孔的大小只供水流通过、不让鱼虾漏出就可以了。
阿四伯家里备有七八个篰笼,破掉一个再做一个,从不肯多做。
每当遇到大雨天,河道水位上涨,阿四伯便穿上蓑衣笠帽,挑起篰笼出门去了。他不走河边,不走水渠,专沿着小水沟走,看准一个“落胃”的地段,就放下一个篰笼,再挖几锹土块将空塌填满,不留一点缝隙,然后用水草、树枝在外口做好伪装,一个篰笼就算放妥当了。接下来如法炮制,一个一个放过去。他知道篰笼里的鱼只进不出,越聚越多,而鱼越多则越不会逃,所以阿四伯笃定放心,到时间拿了鱼篓去收鱼好了。收篰笼顶开心,阿四伯袖子捋起,两只手抓紧篰笼口子朝上一扳,拎出水沟,翻过来一倒,哈,数不清的小鱼儿在地上活蹦乱跳,鳑鲏鱼、骨丁鱼、土步鱼、鲳鲦鱼……品种丰富。一圈篰笼收下来,阿四伯的鱼篓也有点沉甸甸了。
不要以为阿四伯只会放放篰笼、捕点小鱼小虾,其实要论做生活,他蛮肯动脑筋的,像很多人不会用的“横刀”,到了阿四伯手里却是喷喷松,随手甩甩好了。
“横刀”,是沿江一带农村特有的,专门用于江边滩涂、沙地上割水草的一种特制工具。它由刀柄、刀身、草兜组装而成:刀柄是一根2米长的竹竿,要求粗细均匀,竿身笔直,在柄头上镂出一个安装刀身的斜孔;刀身是定制的割草刀,长约30厘米,刀尾微微上翘;草兜用铅丝扎成,能兜住割断的水草,以避免满地散落。
看阿四伯割草,比吃老酒的味道都要好,一把“横刀”在他手里服服帖帖。你看他往草滩中站定,朝手心吐口唾沫,平举“横刀”,抡起胳膊,“唰……”的一声开了第一刀,只见“横刀”在眼前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,刀锋所及,这一路水草便齐斩斩倒下。阿四伯借助惯性,抡圆了“横刀”,唰……唰……唰,真是刀刀生风,招招见功!不一会儿工夫,面前一片扇形水草就被他齐刷刷割倒。阿四伯退回原点,换个角度,继续重复着前面的招数,直到割出一片半圆形的草滩,才肯歇手。阿四伯把“横刀”往身边一竖,仰起头喘口粗气,随手撩起布衫往身上一擦,那架势,隐隐之中竟透出几分豪侠之气。
此时你若问他用“横刀”有什么诀窍,“哦,没啥、没啥,做生活嘛,全凭手里作数,靠手势。”阿四伯说得轻描淡写……
现如今阿四伯也住进了小区房,但年逾古稀的老人总是不肯安耽,七弄八弄寻来一根近5米的细竹竿,头上装个铅丝网兜,为小区边上的景观河道义务捞垃圾,每天一早都能看到阿四伯的身影,只见他平举网兜,盯着河面,一旦看到有垃汲漂来,手起兜落,嚓嚓两下,垃圾应声入网,干净利落。看那身手、看那架势,竟和他当年甩“横刀”时一模一样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