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陈于晓
当秋风吹来阵阵凉意的时候,很自然地就让人想起了芦花。芦花很美,一整个秋天,也许就是因着一枝芦花而柔软下来的。但我想芦花的美,更多的在于它的缠绵与苍茫。多年以后,更对芦花有了一种钟情,那是因为一见到芦苇,就会想及《诗经》里的“在水一方”,那位行走在“蒹葭苍苍”之中的佳人。
记得旧年的沙地,芦苇丛生。河流的两岸,芦苇长得密密麻麻。仿佛芦苇是跟着河流走的,芦苇绵延着绵延着,拐个弯,河流也就拐弯了。我老家新街,在围垦有土地。生产队的时候,到垦区耕种,往返坐的是水泥船。记得晚上天擦黑时摇船出门,天亮的时候,差不多就到达围垦地头了。接着劳作一天,晚上又返回,往往不过夜。
夜里摇船,一路听着风吹芦苇的沙沙声,凉快。我那时还小,不过这样的船还是坐过几次的。从生产队里出发的时候,是空船,摇起来相对不费力,大人们兴致就高,时不时会把船摇到芦苇丛边上。站在船头的,用撑船的竹竿,敲打着水面,那时鱼多,常常会有鱼儿跃出水面,跌入船舱,有经验的,一路行船,能收获好多条鱼。不过等返回的时候,船只载满了收获的农作物,吃水很深,船速很慢,摇着又累,大人们只盼着早点到家,就很少有兴趣抓鱼了。
那时的人家,灯火黯淡,夜一深,往往就漆黑一片了。回程路上,一路听着吱吱嘎嘎的橹声,小孩子禁不住瞌睡,往往就睡着了。如果芦苇不起声,说明没风,大人们通常不会喊醒我们。但如果风吹芦苇,沙沙地响,大人们就不让我们睡着,说在风中睡着,很容易着凉了。茂盛的芦苇,会让人想到听过的一些鬼故事,小孩子的心上,会感觉有点阴森可怕。好在有大人在,也就不会特别在意了。
其实,那时我家的门前,就是池塘,小半个池塘,被芦苇占了。夏天的晚上,我们喜欢到池边乘凉,又不敢太靠近芦苇丛,怕芦苇丛中藏着水怪。不过,白天就不怕,如果有心,还可以在茂密的苇叶中,寻觅到意外的收获。比如,有人家喜欢把南瓜架,搭在池畔,成熟的南瓜掉到池中,刚巧被风吹到芦苇丛中,你就可以“捡”了。记得暴雨之后,池水浑浊,虾浮在芦苇丛的缝隙中,反应迟钝,很容易就被捉了。记得最有趣的应该算是“捡蛋”,芦苇丛中虫子多,鸭子成天在里面觅食,有时干脆把蛋也下在了芦苇丛,这些,鸭子的主人未必知道。去芦苇丛中“摸索”,不时地能收获几枚鸭蛋。因为谁也说不清这是谁家的鸭子下的,于是,这蛋,似乎理所当然,就归了捡到的人。
现在,围垦的土地,已经过多年的改造,围垦的河流,经过了多次的整治,大片的芦苇已经不太见得到了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,芦苇还是常见的。一直记得有一年的秋天,因为想拍些芦苇的镜头,围垦的一位承包户,让我坐在他的乌篷船上,他一路摇,我一路拍,有一种水一程芦苇一丛的感觉。现在回忆起来那画面还很清晰,乌篷,波光潋滟,很有水乡的韵味,记得那位承包户,当天戴了顶乌毡帽。
在秋日,乌篷和芦花,都是一种意境。时间往回溯,沙地只是潮水馈赠给我们的一方湿地,苍苍茫茫的芦苇,是湿地之上最早的居住者。而佳人,只是在摇曳着的芦苇入了诗篇之后,才开始在字里行间出没。当我想起芦花了,沙地的秋天,便有了乡愁的隐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