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余观祥
萧绍一带自古就有吃酱货和霉货的习惯,如甜酱、霉毛豆、霉苋菜、霉干菜、霉豆腐等,这也是沙地人的最爱。这些酱货和霉货,在缺衣少食的年代,是沙地人的“长下饭”,一年四季用来配饭吃。
以前,每家每户都会做酱货和霉货,但制作手艺决定着味道的好坏。小队里的兴二婆婆做的酱货和霉货声名在外,特别是做的甜酱、霉毛豆和霉苋菜梗,素有“酱霉三绝”之美称。
每年夏至过后,兴二婆婆总会拿上一小袋新收的小麦,急匆匆地去大队的粮食加工场打些“头落粉”(头道粉)及“二落粉”(二道粉)回来。头落粉备在家里,做些手工面或摊点“麦糊烧”吃,二落粉比头落粉差一个档次,主要用来做甜酱吃。当然,头落粉也可做甜酱,但二落粉做甜酱划算,也不会影响甜酱的品质,兴二婆婆常常用二落粉做甜酱,这是她一贯的选项。
做甜酱,是工序多、过程长的活计。第一道工序是做酱饼。兴二婆婆做酱饼,从洋粉袋中把二落粉倒入尺八镬里,加上适量的水,双手不停地用力搓揉。搓揉成一个既长又圆的长面团,断面到大碗碗口一样粗细了,就用“卜刀”一刀一刀地切开,中间用手指挖个铜板大小的圆孔,便于以后用来穿绳。然后,把切开的饼坯摊放在干净的团箕上,待饼坯全部做好后,一个个放入水中煮熟,过一会儿再一一捞起,摊放在有芦苇叶的团箕上,等待饼坯把水分自然蒸发掉,然后把这些饼坯放到阴凉角落处,等待饼坯上长出毛茸茸的“乌花毛头”(食用菌)。
过上十天半月,这些饼坯渐渐变得坚硬了,饼面上长满了许多“乌花毛头”,兴二婆婆用细绳一个接一个穿起来,挂在有太阳照射的廊柱上不间断地晒,这时的饼坯,大家称之为“酱饼”。酱饼晒到一个个都开裂了,掸去“乌花毛头”,拗成一个个小块,放入钵头内,再加入适量的盐汤水,然后在太阳底下一天天暴晒,遇到下雨便搬进屋,有太阳就搬出去晒,这就是所谓的晒甜酱,也是做酱的第二道工序。而那只晒酱的钵头,大家通称为“酱缸钵头”。
时下流行的某酱油,在电视上经常做的一句广告词:“晒足180天,晒出美味晒出鲜”。其与兴二婆婆做甜酱有异曲同工之妙。酱油,也是用传统的发酵工艺实现晒出美味晒出鲜。酱缸钵头里的酱饼,经过一天天暴晒,在太阳和盐汤水的作用下渐渐变软变稠了,继后慢慢地发酵。到这时候,兴二婆婆会时不时地用两根长筷子一样的细竹棒,到酱缸钵头里去搅几下,确保甜酱上下充分发酵。一天天晒、一次次搅,酱缸钵头里颜色渐渐变红了,酱香也幽幽地溢出来了,兴二婆婆再充分地搅匀,用筷子捞出一点,用舌尖尝一尝,如还毫无甜味,再继续晒,一旦有甜感了,这甜酱也快水到渠成了,这是最后一道工序。晒酱时,当酱味飘开来时,馋嘴的小孩会趁兴二婆婆不注意,偷偷地用食指向酱钵头内蘸蘸,迅速放入口中过把甜酱瘾。
甜酱做成后,兴二婆婆拿上陶瓷菜瓶,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将其灌在菜瓶内,供日后慢慢享用。甜酱集甜味、咸味、香味于一体,在菜瓶里存放一段时间后,口味会更纯。可放点菜油蒸着吃,蒸鱼吃,也可作蘸酱用,蘸饭焐茄子、饭焐萝卜吃,当然蒸鸡冠油吃是绝配。一旦甜酱存放得适时了,兴二婆婆会用小碗盛出,东家一小碗,西家一小碗,毫不吝啬地给左邻右舍分享,纯正、甜美的味道,常常使邻居们竖起大拇指,夸赞不已。
万事相通,一通百通。兴二婆婆做甜酱得心应手,让人吃后念念不忘。而她做霉毛豆、霉苋菜梗也是拿手绝活。思来想去,细细分析,这与她选料、时间把握、适量添加盐分等,都有着密切的关系。她做出来那色、臭、香、味皆具的霉毛豆、霉苋菜梗,又会在左邻右舍中一碗碗地分送,收获了众人真诚的感谢和夸赞。
时光荏苒。兴二婆婆离开我们12年了,如她还在世的话,今年应该104岁了。她的“酱霉三绝”是沙地人舌尖上具有代表性的美味,每当我想念酱货霉货时,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念她和她的“酱霉三绝”,在某种意义上,更是想念她那热情、耿直、和善的为人。